年轻人愿意进旧书店吗?在上海,这个问题这样解答
“很受鼓舞,为民营旧书店添了更多生机。”在上海经营旧书20多年的复旦旧书店店主张强说。
“希望为年轻从业者做相关培训,比如版本、目录、古籍修复等,让我们更加专业地从事这个行当。”开在苏州河畔的犀牛书店“90后”店主庄见果说。
1月20日下午,上海图书馆四楼多功能厅,一场以“旧书新知·书香上海”为主题的研讨会持续到傍晚。在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子善的印象中,“这似乎是第一次这样规模的以旧书为主题的研讨会。”旧书专家、南京大学信息管理学院徐雁把会场形容为“旧书业的一次头脑风暴”。专程从北京来的中国书店党委书记、董事长张东晓感慨,“旧书是繁荣城市文化氛围的重要一环,如今,旧书业前所未有地走到了行业聚光灯下。”
“旧书新知”,是去年在北京“多点开花”的品牌活动。《藏书报》总编辑王雪霞关注到,这一年来,不少大城市开始推动古旧书市集,行业日渐活跃,上海的“淘书乐”旧书市集就是其中典型,尤其是融入书香巴士、书香游轮等创新做法,从文创、打卡、集章到联动其他业态,形成文旅融合,为行业吸引关注,注入信心,带动了一批从业者。
“像我们这样年纪的人逛旧书店不稀奇,关键是如何让年轻人也愿意走进旧书店,淘淘旧书乐。”陈子善说得直白。
这场汇集从业者、藏书家、出版社、图书馆、拍卖界、文博界人士的研讨会,正是旧书所承载文化之丰富多元的折射。“旧书有根基,新知才有依托。”资深书业人、世纪出版集团副总裁彭卫国如此破题——“旧书里有文化、历史、社会生活,而‘新知’就是以旧书为媒介,在城市中进一步营造爱读书、读好书、善读书的氛围。”
培育新品牌
说到旧书市集,巴黎塞纳河畔持续了400多年的旧书摊,令人津津乐道。
在上海,鼎盛时有250多个摊位的文庙旧书市集,留存在很多爱书人的记忆里。1986年起,因旧书业者的自发聚集,文庙成为上海重要的旧书集散地。当时,旧书市集一年举办4次,在春节、元宵节、暑假、国庆节里,每次持续四到五天。鲜为人知的是,文庙旧书市集提质发展为每周日常态化开放,和巴黎塞纳河畔的旧书摊不无关系。有一群年轻学生给市长信箱写信,就提到巴黎的旧书摊。在政策引导下,文庙率先做到批发进场。1993年6月,华东地区首家书刊交易市场在文庙开业。可以说,文庙旧书市集是回应市民需求而生,也是改革的产物。1994年,旧书行业在上海被列入“十大热门服务业”之一。
如今,在没有集中交易地的情况下,如何更好地发展旧书业,如何让新书旧书在市场共同繁荣,成为旧书业新的阶段性课题。2023年9月在苏州河畔樱花谷首次举办的“淘书乐”旧书市集就是一种解题。经过2023年三季和2024年六季活动,“淘书乐”在市民读者中逐渐有了知晓度。特别是市集不仅提供销售,还可以收书,实现旧书循环,受到不少市民,尤其是老年市民的欢迎。记者在“淘书乐”旧书市集现场,多次遇到拖着买菜小车把家里旧书搬到现场的老读者,还有人慕名而来,打听相关服务。
2024年六季“淘书乐”旧书市集,累计达成4.6万余册书刊的循环流通,吸引读者游客近35万人次,收购旧书约8000册。上海图书公司总经理石洪颖感慨,数字背后承载的是一段段书与人的链接、一个个与“旧书新知”相关的“书香上海”故事。
“让旧书找到新朋友,从旧书获取新知识。”张东晓说,旧书业受重视,从业者有干劲,从企业经营角度来说,第一要义是“活下来”,“如果亏损,活动不可持续,不可能做成品牌。”中国书店现有11家门市,为弥补书店人流不足、零售不足的短板,张东晓向员工提出“店内不足店外找,线下不足线上补,主业下降多元增”的三条原则,与“旧书新知”品牌集合,走出书店参与市集、书展、庙会、大型书市;走到线上,中关村门市一年销售560万元,其中直播销售占一半;开发与书有关的多元业务,开掘传统文化里的“好东西”,比如用古籍零页残片制作成的“片羽存真”系列文创很受年轻人欢迎。
“要多利用跨界跨圈的流量,很多传统文化、古旧书刊的潜在爱好者过去没有接触到我们的产品。”张东晓说,旧书形成品牌靠的是长期积累,旧书有稀缺性,有文献价值、时代特征,特别还要重视其情感因素,“众里寻他千百度”,要开展“种草”营销,让年轻人和孩子知道旧书的价值。
“区域联合、做出品牌、擦出火花,满足读者的文化需求。”张东晓期待,未来京沪互动,能做更多旧书行当的新鲜事。
培养新人才
旧书怎么卖?翻到最后一页背面,往往用铅笔标着售价,这淡淡的字迹里,其实就包含着旧书业的专业门道。
“旧书是一个旧而久、小而专的行业。没有专业,旧书店开不起来。摆旧书摊,看逛摊人识不识货,而开旧书店就要有专业知识。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旧书业进入一个低潮期,很重要原因就是古旧书店的专业人员越来越少。”彭卫国说。
“要重视民间力量,现在旧书经营者多是靠个人实践摸索,比较零散。”王雪霞建议,要为民间力量开展培训,培养旧书业的新人才。
“积累旧书行业的历史,抢救古旧书的行业记忆,要为旧书业的老法师们做行业历史的口述实录,把经营智慧传承下来,如果由旧书店的年轻从业者来做,相当于‘师傅带徒弟’。”徐雁说。
记者问庄见果经营旧书有什么秘诀,小庄挠挠脑袋:“可能是我们的更新比较快。”“小庄不仅卖书,他向来喜爱的诗歌是店里的特色。他还很擅长找书,店里时常会给大家带来一些惊喜的发现。有时候,朋友有存书要处理,我们也会介绍给‘犀牛’。一来,懂书、有眼光的书店主人,是读书人的朋友;二则,书的主人看到自家的书有了一个好下落,心里也蛮开心。”同济大学副教授汤惟杰曾如此表示。
前两天刚在这家小店淘了一本书的彭卫国还发现犀牛书店的另一个优势,“离大悦城近,可以吸引喜欢二次元的年轻人。”
二手书平台“渔书”的创始人尚晓辉同样是一位“90后”,毕业于上海第二工业大学,学计算机。他把自己从2017年开始做的二手图书循环共享平台定义为“复古型创业项目”,借助互联网力量把平台推向每个家庭的书架,让更多人意识到书的价值不是一次性的。“你没有读过的每一本书,都是新书。我们希望让图书参与低碳循环,推广一种生活方式。”如今,“渔书”走出了线上平台与线下书店结合的路,线下的“渔书三到书院”开在浦东曹路,在点评网站得到五星高分,线上平台则覆盖全国。“今年,我们希望进一步加大线下活动的力度,让图书循环模式参与社区服务和乡村振兴。”
吸引年轻人
“既要重视旧书的文献价值,也要重视其文物价值。”上海图书馆研究馆员陈先行谈到,“从文献价值,也就是阅读和研究价值,逐渐正在被数字化所取代,而文物价值是不可再生的,保存文脉,要把原物保存下来。而旧书的文物价值加以宣传,也是能够吸引年轻人的一个点。”
上海博古斋拍卖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吴晓明发现,随着年轻人兴趣、审美的转移,古旧书业从业者应该对旧书的价值有新的认知。比如一本1928年出版的邵洵美诗集《花一般的罪恶》,就年代来看,算不上古籍珍本,只能算作旧平装,但这本让人第一眼就觉得“很美”的旧书最后落槌近30万元;同样地,一本徐志摩题赠的《志摩的诗》同样拍出高价。“从这些出版物里可以看到,新文学和传统文化并不割裂,而今天的年轻人可以从新文学进一步向传统文化摸索,通过价格引导发现价值,进而追索文化的本质。”
“参考国际古旧书市场的通行观念,进一步区分古书、珍本书、稀见本和一般家庭、个人的旧书,大规模的折价书等不同概念,进一步个性化、细化,设计不同的营销策略,推送不同的销售内容与服务。”徐雁建议。
“我们一般认为,拍卖可能比较高大上,但其实在日本,旧书业的分层做得很好,拍卖会既有高端的,也有基础大众和特色门类的。这些经验可以供我国旧书行业参考。”吴晓明说。
“线上线下结合,在旧书行业也是趋势。”孔夫子旧书网创始人孙雨田说,孔网举办的“旧书新知”进校园市集,在小红书发起互动,打卡送书,利用年轻人喜欢的社交平台开展宣传,取得良好效应。“‘旧书新知’系列活动开展以来,孔夫子网的注册用户明显年轻化,调动起了普通书友的热情,去年5月以来新增130万用户,40%为30岁以下。”
“让旧书跟上潮流,适应数智时代,上海有很好的土壤。”王雪霞说。
“眼下‘博物馆热’,旧书和博物馆一样有传承文化的属性,完全可以利用业态融合效应,走进博物馆。”上海鲁迅纪念馆研究馆员乐融说。
“古旧书刊是有生命力的,也有很好的文化承载价值和环保意义。”上海市书刊发行行业协会会长李爽介绍,据协会调查,截至2024年年底,上海古旧书业包括旧书店、旧书市集、兼营二手书的旧货店、旧货交易市场、花鸟市场、小商品市场等店档摊点等共有159处。上海的古旧书业在保持传统特色的同时,要不断探索新的发展路径。近期,上海市书刊发行行业协会将成立古旧书业工作委员会,评选“旧书新知 上海市特色旧书店”,建立古旧图书业务专家库,进一步促进古旧书业健康发展。
“希望更多年轻人到旧书店闻闻旧书的味道。”陈子善说,“巴黎有塞纳河,上海有苏州河,旧书市集一定要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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